楔子 前塵

「想不到啊……哈哈哈哈!真想不到啊……」

以純黑大理石為建材搭造,以十二根四人合抱粗石柱支撐,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雕刻裝飾,高聳寬闊、質樸無華的大殿裡,蒼涼苦澀的笑聲迴盪不絕,震耳欲聾的音量使堅固的大理石殿堂也無從避免的落下細碎石粉,更遑論殿中人群,一個個抱頭捂耳,東倒西歪。

而搞得這遠勝尋常正規軍的討伐軍如許狼狽的,卻不過是個男人的笑聲。

純粹的,以渾厚內勁發出的笑聲。

由此可見,這個男人的鬥氣修為多麼高深,單單發笑,便足以令把一半殿堂擠得水洩不通,百裡挑一之精英所組成的討伐軍,逼到站不住腳。

不過討伐軍的三位領軍人物功力倒也不凡,在各自鬥氣保護下,他們勉強站住了腳跟。

「本座的結拜兄弟,居然就是那通敵內鬼!哈哈哈!本座竟也有看錯人的時候!」

大殿深處,金字塔型階梯頂端,坐兩個人也不嫌擠的漆黑大理石寶座上,銀髮如飛瀑,銀眸若冷電,黑衣黑甲黑披風,皮膚異常白皙的威武男人,直挺挺坐在那兒,用看螻蟻的眼神居高臨下俯視討伐軍所有成員,笑聲越發猖狂。

他是魔王天煞,當今世上所有黑暗勢力的龍頭,只要他死,強者為尊的黑暗世界必將重新變成一盤散沙,因為除了天煞,他們誰也不服誰。

在天煞寶座之後,栗髮盤在腦後,金眸秋波流轉,黑紗黑裙黑斗篷,仍難掩惹火性感身材的年輕美婦,左右手各抱一個尚在襁褓中熟睡的嬰孩,凜然無懼凝望下方。

她是聖魔導士席菈,魔王天煞的摯愛髮妻,與天煞育有二子。

「你們以為,實力上的差距是人海戰術能夠彌補的嗎?」天煞上半身微微前傾,好不容易止住笑的英俊臉龐,有著明顯的不屑和嘲諷。

一股讓人幾近窒息的壓力,伴隨問話迫向討伐軍。

軍心開始浮動,一是因為當前的恐怖壓力,二是因為魔王天煞在外的赫赫威名。

「不用怕,天煞堡上下皆身中劇毒,你們一路走來也看見了。這魔頭,不過在虛張聲勢!」站左側的將領一揮手,洪亮嗓音把話傳遍全軍。

「元帥,我們別和這魔頭廢話!殺吧!」右邊將領殺氣騰騰的提議。

討伐軍元帥,魔王天煞曾經的兄弟否決了屬下建議,越眾而出,仰頭與天煞遙遙相望,目光中充滿歉然無奈,又那般堅定決絕。

「大哥,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稱呼你。」

「做為黑暗勢力首腦,我想你也明白黑暗勢力的潛力有多驚人,在沒有首腦前,黑暗勢力便已在世俗間盤根錯節,各行各業無孔不入,何況是有了你這個首腦以後?一個團結的黑暗勢力,對各國造成的威脅難以名狀,沒有哪個國君會樂意見到……希望,大哥能理解小弟的苦衷,我也不願在大哥面前,高舉正義的大旗。」

「理解?當然理解。我總算理解正義底下,隱藏了多少骯髒和卑劣,所謂正義,在些王公貴族眼中,也不過如此。」席菈冷哼,連嘲帶諷的替丈夫回應。

「大嫂……」

「誰是你大嫂?叛徒!」

「唉……」元帥遺憾的搖搖頭,滿臉懇切的道:「大嫂,孩子無辜,假使你們束手就擒,我可以力保你們的孩子,並代為撫養長大。你們……」

話未完,又被天煞的大笑打斷。

「魔王天煞何曾服軟?你頭一天認識本座不成?」他脣角勾起玩世不恭的笑,眼眸流轉間,永遠都能找到睥睨眾生的狂傲。

元帥皺眉嘆氣,退回討伐軍前方。

那就對不起了……他在心底服軟默默致歉,同時打出進攻手勢。

只不過,天煞似乎不想勞煩他人動手,討伐軍衝沒幾步,牆壁、石柱、地板、房頂,數以萬計不知何時畫好的魔法陣全部亮起,天煞堡內一陣天搖地動,隱約能感覺到,城堡似乎在下沉……

「你做了什麼?」元帥頓感不妙,大聲逼問。

「哼哼,逃吧!天煞堡就要沉了,逃不出去的,只好委屈點給我們一家子陪葬了!哇哈哈哈──啊咳……咳咳……」毒素終於抑制不住發作,天煞咳出大量鮮血,臉色快速變得青黑。

他的愛妻席菈,也支持不住的軟倒,襁褓中的嬰孩滾落在地,她的膚色亦黑成一片。

「親愛的,後不後悔……」天煞強扯出一個虛軟無力的笑。

「後悔……我就不會選擇留下……親愛的,我信你……」靠著椅背勉力斜坐,席菈低垂眼簾,回覆的聲音細弱蚊蚋。

天煞堡,從此長眠地下。

而死裡逃生的討伐軍成員,重見青空的瞬間,腦海裡都不約而同浮現這段話──

「光明必然毀於光明之手;正義必然死於正義之中。這是預言,也是詛咒,你們就代本座把話傳遞給那些自命正義的小人吧!」

 

第一章 

古木參天,枝繁葉茂的蓊鬱森林中,一道白色影子奔騰挪躍,飛也似的穿梭在密集的枝幹、樹根之間,腳下卻沒有半點遲滯,好像對附近地形相當熟悉。只是任憑牠趕得再急、再快,背後尾隨的腳步聲清晰依舊,似乎既沒有拉近距離,但也未曾被牠甩開。

白色影子急中生智,掉頭轉向,竟朝追捕牠的人群方向奔去,很快的,十數道人影紛紛出現在白色影子的視線內,那些人顯然也瞧見直奔而去的白色影子,幾聲命令傳下,十數人擺出嚴陣以待的架勢。

未料,白色影子突然一個急轉彎,亮麗淡金色尾巴狠狠甩在離牠最近的人影臉上,撒開四蹄,疾馳向無人阻欄的另一側林道。被擺一道的人們卻不惱不怒,只是在領隊的帶領下,繼續他們的追趕大業。

日升日降,月起月落。

三天兩夜,就這麼過去了。

白色影子彷彿不知疲憊,不眠不休的躲避追捕,期間,與先前相似的耍人劇碼,也重複上演了十來次,追捕者卻好像不知記取教訓,一而再再而三的受騙上當,讓白色影子有了更好的逃脫路線。

然而,不論什麼生物,體力總有告罄的時候……

追逐戰第五日,白色影子的速度很明顯慢下不少,奔跑的步伐也顯得有些蹣跚,那股馳騁山林如履平地的暢快寫意,蕩然無存,徒留晶亮的烏黑眸子裡,越來越深的恐懼絕望。

似乎只為了拼那最後一口氣,白色影子雖然搖搖欲墜,卻無絲毫停下來喘氣的意思,仍然不死心的在看似無邊無際的森林裡亂竄,費力的企圖甩掉追捕者。奈何,腳步聲卻是越來越雜,越來越近,彷彿在嘲笑牠徒勞無功的掙扎。

低低發出一聲無力的嘶鳴,白色影子甚至沒有回頭的力氣,牠僅存的體力,全用在埋頭苦衝上頭。因為不遠處的大樹後頭,是一道裂谷,也是牠逃出升天的最後機會。

已然被那一線逃生希望沖昏頭的牠,自然不會注意到四周是否有其他異常,牠的耳朵裡只剩下風聲,眼睛裡只剩下越發高大的巨樹。這時……

唰──

一張大網在牠衝過大樹,正欲縱身一躍的瞬間從天而降,牢牢把身疲體累的牠罩在其中,而牠的掙扎,只是使網子越纏越緊,結果牠一個不慎,竟然和網子滾成一團。

「哈哈哈,跑啊?這下看你還往哪跑?」一把囂張的聲音從樹上傳來,頂著一頭散亂銀髮,臉上掛著懶洋洋表情的男人,緊接著跳下樹來。

白色影子根本沒管男人說什麼,牠正急得團團轉,想方設法要掙脫網子的束縛。

男人也是個自說自話的主,他同樣沒管白色影子的反應,自顧自的說下去:「小傢伙,老實說你真的很麻煩,費了大爺不少時間。不過看在金幣有著落的份上,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不和你計較了。」

男人說著,還想拍拍白色影子的腦袋,以示獎勵。不過白色影子也是兇悍,揚起腦袋,就要用唯一露在網外的獨角刺過去。

「唉,真不乖啊!」男人大驚小怪的叫道。

只見他的手一縮一揚,一根飛針扎入白色影子纖細的頸子,白色影子一僵,頸子軟軟的垂了下來。男子卻似乎還不甘願,繼續喋喋不休的道:「要不是你是國王陛下送給小公主的禮物,賞你的就不是麻醉針了,瞧瞧你這身毛皮啊……」

正當男子興致高昂的對白色影子「訓話」時,針對男子的訓話,也遠遠飄了過來──

「洛特,跟你說多少次了?使用暗器是不符合騎士精神的做法!」栗色長髮高高豎起,氣宇軒昂、正氣十足的男子快步走來,剛才的話正是出自他口中。

名喚洛特的銀髮男人聞言,也只是裝模作樣的一手塞住耳朵,一手如願撫上因為麻藥動彈不得的白色影子,不以為意的轉移話題:「穆亞你說,這隻小獨角獸的毛皮那麼漂亮,拿出去賣能值多少?」

「洛特!」穆亞為之氣結。

這時候,分梯次追捕小獨角獸的皇家騎士團第一、第七大隊眾位騎士,也紛紛圍上來,以小獨角獸和洛特、穆亞為中心,外頭兩、三圈滿滿的全是人頭,粗略估計,至少也有上百人。

不過眾騎士的圍觀,顯然也無法讓洛特收收性子。

「好、好,我不說,你也不要念!」洛特猛搖手臂,一面迅速的站起來,一面小聲嘀咕:「別跟我提騎士十大法則,那東西就算我以前沒背過,天天被你念也會倒背了。」只是這嘀咕的音量,偏偏「小聲」到最內圈的騎士都能聽見。

沒瞧見眾位騎士全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憋得好不辛苦。

一瞥眼,瞧見某模範騎士隱約又有「舊疾復發」的症狀,洛特連忙臉色一正,拎起小獨角獸大聲喝令:「收隊了!派兩個人去通知外面的兄弟,大夥兒一塊回去領賞!」

「噢──」大夥兒很賞臉的吶喊。

然後洛特排眾而出,一人一獨角獸走在最前頭,穆亞無奈之餘,也只好幾個快步跟上他這個莫逆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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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辰/暮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