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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探

「……楊戩,向我告白了?」以臂為枕,躺在沐湯民宿客房柔軟的床鋪上,趁著尚未入夜,鍾馗陷入相當嚴肅的思考。

令他糾結的,可不是膚淺的性別問題。

他清楚本代顯聖真君是名女子就夠了,哪管民間傳說對於楊戩的刻板印象是不是男人?或者天庭乃至整個仙界是否有誤解?竟散佈著本代顯聖真君喜好偽裝女性,實則為男子的謠言──當事人都沒當一回事了,他何必狗拿耗子?

眼下問題重點,在於「告白」本身。

他並非不清楚楊戩偶爾會顯露,但她自己都在刻意控制、稍露端倪就被狠狠壓迫回內心深處的情感。

既然當事人都不願意挑明,他自然也不介意裝糊塗。誠然,男歡女愛放在決定與世俗一塊「進步」的天庭,早就不像昔年顧慮重重。

放在過去,誰問起清規戒律,天庭眾仙肯定都能長篇大論,滔滔不絕一說就是幾天幾夜不在話下,可是換作現代,天庭眾仙早就一問三不知。天人與凡人的愛情,連玉帝都不再管,更遑論天人與天人之間?換句話說,如果真要談情說愛,他們之間不存在來自外界的阻礙,真正的障礙只會來自他們本身。

尤其來自楊戩。

他裝傻充愣任憑楊戩去糾結,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正是來自這裡。

──顯聖真君一系自初代始,從不談情說愛。

他們可以有同袍之情、兄弟之情、姐妹之情、義父義子義母義女之情,獨獨不會在當代顯聖真君在任時,絕對不會有愛情。

顯聖真君傳承記憶裡便深深烙印著一句話:「愛是穿腸毒、戀乃刮骨刀。切忌。」──這是楊戩某次故意喝醉後,開玩笑般告知的。

偏偏就那麼湊巧,好似天道也有了情緒主動插一腳,居然真有兩任所在時代相隔百年的顯聖真君,由於動情誤了大事!其中一個因愧提早卸任;另一個更慘,吊著一口氣只來得及給繼任者留下傳承,隨即一命嗚呼。

──史上死法最憋屈的顯聖真君,非他莫屬。

若在這兩件意外發生前,還會有顯聖真君一系傳承者不忌動情;事發之後,再也沒有哪代楊戩敢妄動愛念,就怕縱使比前輩更加小心,依舊免不了步上後塵。

他認識的楊戩便是如此。

一方面是怕走了前輩的老路;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避免公正性受到影響,愧對司法天神的崇高地位,她與他一般只喜逢場作戲,對於需要真心與付出的情情愛愛素來敬而遠之。甚至,她執行得比他更徹底,似乎已經打定主意要當新時代的黃金剩鬥士。

所以在湯屋裡乍逢驚嚇,又因為熱氣沖腦,思考明顯遲鈍的將軍大人,躺在民宿客房床鋪上冷靜下來後,越想越不對勁。

「換成發燒說胡話,我還比較相信。」他琢磨不出個所以然,隨口假設。反正就他獨自在房內,也不怕被旁人聽去。

事到如今,已經不是他對楊戩觀感好壞的問題,就連他該不該?亦或該怎麼回應這份感情?都得容後再思量。

實話實說,他真不認為在湯屋裡毫無預兆的告白,代表了楊戩的真實心意。若非太瞭解楊戩的性格,他都要懷疑楊某人告白是跟誰打賭玩脫了,正在執行遊戲懲罰──這也是最無傷大雅,鍾馗最希望成真的告白理由。

再不然,換成楊戩突然想通了,膽邊生毛,準備仿效前輩犯一犯真君一系禁忌也好啊!只要是楊戩自己的意思導致湯屋那番告白,鍾馗都好。

偏偏他又近乎固執的認為,表白肯定不是楊戩的本意,充其量,只能算楊戩潛意識裡可能想要做的事。因為她向來不是心動腦子就不會動的那類人,若非要舉個代表人物,鍾馗以為北斗這麼做的機率更大;不然他的便宜徒孫鍾有道,也是個現成的典型。

「……淨想些亂七八糟的。」

發覺思考在不知不覺間偏離了原本剖析的主軸,鍾馗略一皺眉,翻身改仰躺為側躺,準備趁著還有點時間,至少琢磨出個禁得起後續推敲的大方向。他仍未意識到專注於思索,已經耗費了他多少時間,直到手機鬧鈴聲響起。

「嘖。」

儘管鬧鈴是自己設定的,準備重整旗鼓的思緒被打斷,依舊是令人不太爽的事情。

他起身,一把抓來手機按掉提示鬧鈴。

──集合時間到了。

這意味他只能把楊戩的異狀暫時拋諸腦後,因為疫病之主的問題是相對楊戩而言,更加刻不容緩,他已然是鍾馗最頭疼也最想驅除的心病。

也許疫病之主捲土重來就是一個契機吧!這些天,與之相關的記憶明顯鬆動,偶爾在夢裡,他可以看見該任鍾馗與疫病之主最後一戰的零碎片段。所以他大概清楚,曾經是趙公明傳承者的疫病之主,何故與老朋友決裂。

說穿了,又是一個為情苦、為情困、為情狂的癡人,不惜逆天戮蒼生也要復活摯愛的俗套愛情悲劇。

只不過這位自封疫病之主的前秋瘟使者手段的確了得,硬是留住愛人魂魄,吊住愛人最後一口氣不使其散去,讓她活死人般「活」了下來。奈何邪法有傷天和,雖實現了疫病之主的心願,也替他招來耗盡原有功德亦無法抵消的海量業力。

當代鍾馗不願昔日好友一錯再錯,為了給一個無底洞填滿生機,持續無意義殺戮,因而向玉帝請戰,與老友兵刃相向,最終又聲稱不敵而封之。

因為選擇封印,已是該任伏魔大將軍對老朋友最後的仁慈。不能封印,就只能毀滅──神魂俱歿,沒有來生,也不會在天地間殘留一絲痕跡的徹底毀滅。

──當然,以上推敲總結是鍾馗根據各方情報與零星傳承記憶片段,統合整理出來的假設。

那一年,那件事,鬧出來的動靜可一點都不小。

何況天下沒有真正不透風的牆,哪怕玉帝的封口諭令至今仍然有效,有心人拼拼湊湊,總有辦法還原出一個大概輪廓。

獨獨有件事鍾馗無論如何都弄不懂,所謂「最後的仁慈」是他在夢裡聽該任伏魔大將軍親口說的,但他委實看不出前任「仁慈」何在?

封印並不能使疫病之主幡然悔悟,亦無法削減具現後足以將之從裡到外染成不透光漆黑的業力;封印只能帶給疫病之主無盡孤獨,搞不好還讓這個連肉體都能當作代價,獻祭於邪法復活愛人的瘋子,越陷越深。

如此舉措仁慈嗎?也許……殘忍更貼切?

鍾馗沒有答案,暫時也不想要答案。他只知道換自己成為事件主角之一,不管取代哪方,他一定會選擇魂飛魄散求痛快……

「啊!」

忽地,一聲大吼突然在耳邊炸開!

鍾馗絲毫沒有心理準備,身子自然一歪,下意識就想遠離噪音源頭,不料腦子和身體不同調,一時協調不過來,當下便是一個踉蹌。

「哇哇,負心馗,你還真在神遊太虛?虧你一路恍神還能跟著沒掉進山溝裡,小弟不得不說一個『服』字呀!」一張爽朗的笑臉在眼前快速放大,幾乎臉對臉就要貼上,以致鍾馗都能感覺到某個偶爾會脫線的傢伙,噴吐在臉上的熱氣。

沒有二話,鍾馗伸手扣在對方臉上,使勁就往外推。

「不是美女臉就別沒事貼我那麼近!你到底要我講幾次?」他推得順手,說得順口,力道更是不小。換成普通人,估計這一推,能夠倒退十幾步就穩住的都算身體素質非凡;倘若最後站立不穩跌疼了屁股,實屬正常現象。

可惜鍾馗很希望屁股因此摔成四瓣的對象下盤奇穩,鐵脖子功更是非同凡響,硬生生頂住鍾馗的掌力,甚至有餘力梗著脖子在那裡裝模作樣搞怪喊謀殺。

簡直欠揍!

那一瞬間,鍾馗真有把北斗脖子繼續往後凹,看看能不能凹斷的心理衝動。只是如此缺乏理智的行為,現實卻不容許他赴諸行動。但放棄不久──也許連十秒鐘都沒有,鍾馗就開始感到後悔……

林影幢幢的寂靜深山裡,有個人把同一句話,空谷迴音似的重複個沒完:「你到底在想什麼?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嘛!你到底在想……」

「……長舌北,難道你覺得黑夜深山荒無人蹤,是很好的棄屍地點?」

「哇哇,才說兩句你就想棄屍了?」北斗語氣驚顫,表情卻甚是戲謔,「你今晚不但精神不集中,火氣還不小啊──因為前頭開路那位?」他貼近鍾馗壓低音量,顯然談起對方也有幾分忌憚。

「太不正常……」

「得了吧。自從泡完溫泉,就剩下我一個正常了。」北斗挺起胸膛,看樣子是覺得能不受影響保持正常,他應該驕傲。

可惜鍾馗不買帳,自顧自往下說著:「我們這趟的目標是疫病之主,依楊戩得謹慎,不管最後能不能找到目標,都應該變化成能隨時發揮全部實力的男體才對……」他正琢磨不透,就被北斗一掌按在肩膀上,給出很文學的答案──

「自古救美是英雄嘛。」他說,字裡行間調侃成分遠高於認真剖析。

鍾馗不禁感到陣陣惡寒。

招不在奇,有用就行。鍾馗一向信奉這條泡妞準則,認為「英雄救美」算不算老套爛招得視人而定,碰上不懂利用這條從古代傳到現代、人們依舊耳熟能詳的泡妞三十六計之一的人,它當然是爛招。

因為失敗的笨蛋多半已經被美女甩了!

反之,目標根本不會發現是計,等發現時,估計已有一定感情基礎,無所謂了。而男方縱使最終基於種種不可力抗因素,沒能抱得美人歸,在過程裡使女方產生一定程度的好感,甚至芳心暗許,也肯定不在話下。

然而,倘若英雄救美一計的設局者變成女方……不,應該直接替換成楊戩……那就不是他大男子主義,實在是將近二十年建立起來的觀念一朝崩潰,所造成的心理層面殺傷力太過驚人。坦白講,今天以前有誰告訴他,將來楊戩會為了把自己推銷出去上演一齣英雄救美,鍾馗絕對會建議那孩子去看心理醫生──這再不醫病入膏肓可沒藥救。

那可是楊戩!

大名鼎鼎的顯聖真君、鐵面無私的司法天神!

要說英雄救美──不管這條計策的目標是男是女──她楊戩都應該是救美的「英雄」,而非等待拯救的美女或美男哪!換個不禮貌的說法,鍾馗由衷以為他去當「美人」的機率,都要比楊戩高出許多。

「欸,我開玩笑的。」北斗推推鍾馗,依然悄聲道:「你別當真還假設情境,然後自己嚇自己,嚇得臉色狂變行不?我都被你嚇到了。」

掃了眼搭檔三分輕鬆混合著七分緊張的矛盾表情,知道北斗內心其實也糾結了,鍾馗語氣倍加深沉地反問:「……你不覺得……有超過七成機率,她會做出這種離譜安排?」雖然是疑問語調收尾,鍾馗的眼神和表情已經說明,他完全相信楊戩有這樣的打算與行動力。

那無疑是場災難!

所以他一邊與北斗搭話,一邊早在琢磨怎樣把後者拉下水?兄弟嘛,不就是好哥兒們有難,應該兩肋插刀、義不容辭嗎?

「唉,負心馗,我就坦白告訴你吧!」北斗無預警止步,從前方搭住鍾馗雙肩,使他不得不隨之停下步伐,聽北斗認真、鄭重地表態:「我覺得啊、有時候兄弟得拿來捅兩刀,尤其在抗爭對象不可力敵的時候。」

鍾馗臉色不太好看的俊臉旋即扭曲,定格在猙獰上。

「哇喔,負心馗,我今天才曉得你扮醜那麼嚇人。地獄行刑的鬼差真應該找你補補習,他們臉沒你現在可怕……啊啊,有點糟,這次氣得不輕,裝瘋賣傻都沒用了。」北斗話鋒陡然一轉,不懂察言觀色的白痴樣一下子被他掃進垃圾筒。

抓抓頭髮,他端正臉色,把音量壓低到剩下氣音,偷偷說:「冷靜、冷靜,我怎麼可能真的捅你兩刀?雖然你這時表情挺好猜,明顯就是想拖我下水,不過反正不是第一次被拖下水了,我不介意啦。」

聞言,鍾馗果然緩了緩表情,可是等他回過味來,馬上又發覺不對勁。

「──你剛剛……說誰拖誰下水?」

「嗚啊……表情別那麼恐怖啦!你真想開惡鬼臉譜補習班啊!」北斗反手抓著揪住他領口的那雙手,忙不迭轉移話題,安撫道:「你覺得惡魔戩真沒聽見我們在竊竊私語?就算現在的確聽不見了,剛才總能聽見吧?」

「所以我才說不正常。」

鍾馗老話重提,聽聲音似乎一面說話,一面還在摩牙。

他們話正說著,前方幾乎遮蔽住道路的繁密枝葉一陣輕晃,被議論的話題主角貓腰鑽出密林,衝著在後頭拖拖拉拉的二人組問:「你們兩個,到底還打不打算偵查?」然而,理應不悅的語氣從她嘴巴裡出來,卻沒有半點不高興的成分,她唇角微揚、瞧著他們倆的目光明顯帶有別樣意味。

言罷,她也不管鍾馗、北斗如何反應,旋身又鑽入密林。

「她果然聽見了……」

「她果然很奇怪……」

可不是嗎?楊戩儘管一語不發,神情卻明明白白在告訴鍾、北二人,他們在她背後議論什麼,她其實都知道。

放在以往,假使抓住他們倆的小辮子,她早該發揮匹配綽號裡「惡魔」一詞的行事風格,使勁折騰、好好把他們「調教」一番。哪有可能像現在,居然僅止於暗示?除了造成他們心理壓力根本不痛不癢。

彼此看了看,終於達成「楊戩果然狀態異常」共識的兩人不敢耽擱,忙不迭跟上楊戩已經看不太清楚的背影,遁入長年無人行走的密林。

也幸虧是他們倆,否則像腳下這種崎嶇難行,與其說長年「無人行走」,倒不如直言「無法行走」的攀登路線,旁人想追上楊戩不是辦不到,就是得費上老大的勁兒。甚至連他們自己都有點慶幸,先前邊走邊琢磨事情邊吵吵鬧鬧,居然僥倖也走了一大半。

「我還以為會大家一起失足,摔成滾地葫蘆。」北斗終於分出心思注意路況,首先就發自內心如此感慨。

「想當葫蘆你自己去。」聽聞北斗的「感言」,鍾馗同樣回以發自內心的排斥。

 

楊戩發現的疫病之主封印疑塚,居然隱藏在一棵參天古樹底下,被粗壯的樹根層層纏繞,幾乎已經將疑塚和古樹合為一體。便是楊戩也承認,若非一有四魂殘印指引,二來嘯天犬鼻子夠靈敏,她根本不會發覺古樹蔓延在地表的氣根存在異常。

此時楊戩就半跪在古樹下,仙力均勻分部的右掌正平貼於樹根纏繞的石塚表層。

「封印減弱了。」

她平靜陳述探測出來的事實,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意外,似乎封印力度會逐漸削減,乃理所當然;假使全無改變,反而會令她驚異。

落在楊戩後方的二人組,可算分前後腳趕到。

他們好不容易鑽出密林到一個相對空曠點的地方時,恰好聽到那句話,看見的就是楊戩檢測石塚封印力量強弱的一幕。

不消說,大家都清楚該封印塚是拿來封印什麼的。在這個節骨眼上,撇開疫病之主,不會再有其他值得顯聖真君費神專門檢測的大人物封印塚。

「我們要進去。」

「嗯,必須破解封印。」對於鍾馗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楊戩同樣不訝異。她表示附議之際,也起身讓出位置,「這是你那一系專有的封印手法,就拜託你囉!」她語調出奇溫柔,細細回味,甚至能從中分辨出撒嬌意味。

──簡直比六月雪更加不可思議!

不過真正令鍾馗感覺壓力山大的主因,還是在於說這句話時楊戩正與他錯身而過,他的鼻子居然嗅到來自她身上、髮上的香氣,尤其是頭髮──鍾馗都不曉得楊戩是有心還無意,髮尾輕飄飄掃過他的臉頰,恰似某種挑逗。

鍾馗的腦內跑馬燈瞬間清空所有心音,剩下一句話在反覆:「她很曖昧的對我說拜託囉、她很曖昧的對我說拜託囉……」只不過重複三、五輪後,跑馬燈上又多了一句:「囉什麼囉!妳一定要搞得這麼恐怖才過癮?」

現年二十有五,暫為一百八十八代實習伏魔大將軍,且被公認轉正不過時間問題的鍾馗,在經歷青梅竹馬失常行為的衝擊後,生平頭一遭確切體認到,本代顯聖真君是位女性無疑──不是女身男心、更不是男身女裝癖變態!

事後回憶,他更驚悚地發現那時嗅到的香氣並非女兒家體香,而是產自仙界、最受時下女仙們追捧的香精!非但如此,素顏已屬絕麗的她為求倍加突顯魅力,竟史無前例化上淡妝!

一想到這裡,剛挺過一波衝擊的將軍大人終於挺不住,驚嘆號大軍洶湧如潮、全面佔據他的腦海。

此外鍾馗也坦然承認,破解石塚封禁時他的大腦差不多死機了,腦袋裡除了驚嘆號、還是驚嘆號,所謂「破解」無非憑恃著對自家傳承法門本能的熟悉,加上瞎貓碰上死耗子的好運,才讓他在恍神狀態下,特技表演般破開了封印。

然而,誰也沒料到石塚封印之下,鍾馗那位前任居然還埋伏著一招後手──無可抗拒的吸力陡然生成!

眾人促不及防,身不由己被牽引著,撞向被古木根鬚盤繞著、表面連條縫隙都沒有的巨石!如此重力加速度的衝擊下,縱然仙人之體強悍,也不可能毫髮未損──畢竟那是可以擔當鎮壓疫病之主重任的封印石,豈會只是塊頭大一點的凡石?

總之,麻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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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辰/暮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