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暮辰光

楔子　

花園社區的早晨一向寧靜清幽，就如售樓部打出的廣告標語：「讓您在鬧市中，也能體驗仙境般的與世無爭。」然而，今天早晨格外不同，一陣陣非同尋常的喧擾聲早就把環境的幽靜徹底破壞。

不該駛入社區的車輛大規模出現，車身上醒目的警徽圖樣或車頂閃爍刺目紅光警笛，則讓圍觀群眾清楚明白，它們是警車，現在是執行公務期間。

這些警車全停放在花園社區Ｃ棟周圍，自然形成第一道封鎖線，以隔離普通民眾與鯊魚般聞腥而至的新聞媒體。

無奈人雖有辦法隔離，人們在驚惶中的議論和因此擴散開的恐慌氛圍，根本無法有效限制在小範圍內……天曉得長久下去，浮躁的人心會不會成為另一波動亂的根源？偏偏只要一天不破案，即使清楚可能有哪些後遺症，警方除了盡力防範也無計可施。

因為買下如今全面戒嚴管制的C棟十樓整層那戶住家，所發生的刑事案件非但性質惡劣，場面更十足血腥！最重要的一點則在於──這已經是三個月本市第五起手法類似的兇殺案！

拉起封鎖線的Ｃ棟十樓內，鑑識人員們、法醫、檢察官，以及為此成立的特別調查小組成員們，臉色一個賽一個難看，承受能力更差的甚至連逞能都沒力氣，全跑去吐了個天昏地暗。原因無他，只要看見十樓電梯打開那條唯一屬於公共區域的走廊中央，以屍塊、內臟、人血與骨骸構成的大陣，基本上十個人裡九個吐，剩下那個直接昏迷不醒。

如今還能好好站著的，誰沒經歷過一場昏天暗地的大吐？

話又說回來。

這個每回案發現場都能瞧見，撇開使用「素材」差異，其他設置全都一模一樣的詭異大陣，警方儘管已經列入首要調查目標，無奈人力物力與時間是投入了，成效卻相當有限，綜觀古今中西諸多文獻和歷史紀錄，愣是連個吻合的對照物也沒有。

此外，近代著名的殺人案同樣被一一列出比對，照樣一無所獲。硬要說能算上線索的，大概是從文字解析來看，該大陣極可能起源自東方一點。

換言之，開頭就是僵局。

也難怪被專門調來擔任特別調查小組組長的鄧警官，肚子裡滿滿全是針對上級的「親切問候」──誰天生就會處理靈異事件？他也是被趕鴨子上架後，為了小命著想，才拼命完成從菜鳥到老鳥的蛻變！這不代表他喜歡跟超自然世界的同胞交流感情呀！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懂不懂啊？渾蛋！」

「叮。」

電梯門開得相當湊巧，裡面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相貌看起來彷彿歷經滄桑略顯老氣的男子，本欲邁步跨出卻被「渾蛋」兩個字堵了門，不禁懷疑地看了看樓層顯示──「是十樓沒錯啊……」他帶著狐疑自言自語。

但既然樓層沒錯，問題就不是出在己方；問題不是出在己方，那不管什麼情況他的底氣都十分充足。更何況他還是以「高人」的身分被找來，協助警方解決連續三起越發邪乎的兇殺案，怎麼可以缺乏氣場？

──縱使拉他下水的人是老朋友也一樣。

「你在電話裡強調要我盡快趕來，越快越好，就為了堵在電梯前面等我出來罵我？」來者語調陰陽怪氣，大有對面的警官敢說聲「是」，他立刻搭電梯下去，再也不回來的意思。

「呃，意外……這是巧合……」鄧警官神情一窘，訕訕道：「你信嗎？」

「你不反問還比較有可信度。」

國字臉、理著幹練的小平頭，比起有道高人更像資深搬運工人的「高人」表示，隨後他本來還想多貶兩句，發洩被當面罵「渾蛋」的不爽，一個無意間掠過鄧警官背後的目光，卻讓他所有滾到喉嚨口的話通通被強行嚥回去。

推開面前的友人，鑽過封鎖線，平頭男子小跑著幾步來到血腥屍體大陣邊緣。

站定，久久不語。

鄧警官默默走到一邊，側首觀察，一顆心也不禁跟著對方急劇變化且越來越難看的表情七上八下，不祥預感亦隨之越發強烈……吞吞口水，鄧警官儘管滿心不願意，職責所在他還是試探著問了：「……不好處理？」

「你應該一開始就緊急連絡我。」平頭男子重重一嘆，方正的國字臉上，混合著嚴峻和苦澀兩種情緒的神色格外怪異。半晌，男子總算收拾好心情，自認能力不足的他馬上表態：「衛兵，這事我幫不了你……」

「我叫鄧維彬！」

鄧警官本能地反駁，而後才意識到現在不是計較稱呼正確與否的好時機，話鋒一轉，忙道：「現在是跟我置氣的時候嗎？這玩笑不好笑！」話是這麼說，鄧警官臉上明顯的焦慮卻說明了他並非不信，而是不敢置信。

「我也希望這是玩笑。」平頭男輕輕搖頭，面上嚴峻更甚，「衛兵，跟我去拜見祖師爺吧！現有的文件檔案也整理一份帶過去。如果連證物一起更好。」

鄧維彬連連點頭。

無論是不是好友，專業交給專業解決他一向奉行到底，外行人非得在旁邊指手劃腳往往只會添亂。

現在令他存疑的點其實是「祖師爺」，在他印象中，老朋友家族中最有能耐的正是鍾焱老爺子，幾時又蹦出個祖師爺來的？難道真有傳說中一閉關就是幾百年的修仙之士存在？如果是那種高人中高人，老爺子興許真有不如……鄧維彬在不自覺間，思維散發越發嚴重了。

或許是他表現太明顯，想法等於寫在臉上，平頭男儘管感到啼笑皆非，仍不得不開口把人拉回現實，遂主動解釋：「之前是不曉得祖師爺健在，收到消息後，就馬上趕來相認了。」說著，平頭男搔搔臉，似乎有些心虛，又在心理補充：「……用『健在』不算錯吧？反正是整個傳承Ｎ代繼任者，共用一份記憶嘛……」

可惜鄧警官甫聽完解釋，旋即轉頭去安排他離開後的偵查工作，沒能察覺老朋友作賊心虛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