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暮辰光

楔子　

長年封鎖無人居的大將軍府，今天終於盼回了它的主人。倘若將軍府有靈，此時大概早就喜極而泣，畢竟它建造起來的基本功能，就是提供府主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並不是佔地積灰塵的檔案室！

可惜它親愛的主人，顯然依舊固執認定、後者才是伏魔大將軍府的主要功能。鍾馗今天就是專程回府翻找檔案，尋找印記騷擾令人防不勝防的疫病之主相關情報。他總有預感，他們再度見面的日子……不會太遙遠。

不過在此之前，將軍府檔案庫的甲號櫃首先遭了殃，裡頭滿滿的錄事玉牒全被搬出來，無序堆放在一邊的八仙桌上，彷彿一座小山。

「都出來，幫忙找。」指著小山般的玉牒堆，鍾馗一口氣放出五鬼。五種顏色的靈鬼看見那堆小山馬上苦起臉蛋，他們早就知道主人這趟返回天庭的目的，很顯然，他們將接下一份會相當枯燥的工作。

只是主人有命，豈敢不從？他們圍著圓桌開始閱讀錄事玉牒。

「你覺得不在裡面？」楊戩聽鍾馗如此吩咐，略一思考，頓時明白他的想法。

「嗯。」置身檔案庫中，環視周圍比人還高、以天干地支編號的檔案櫃，鍾馗摸著下巴承認了楊戩的猜測。

沒錯，他就是認為搜索區區一個甲號櫃範圍太小，他那位前任的心態有些奇怪，既希望有人為其終結那一代的宿怨，又不太希望再有誰去深入瞭解那份恩怨糾葛……鍾馗合理懷疑，若非疫病之主自己跳出來攪風攪雨，說不定相關記憶會永遠埋藏在他的腦海深處，傳承給下一代、下下一代的鍾馗。

那麼按照這位前代的複雜心思，除了下封印，他是不是還有可能把相關資料分開放在好多個檔案櫃裡，替繼承他意願的後輩製造困難？鍾馗把他的推斷和北斗、楊戩說了，果然得到他們倆的認同。

──那位前輩絕對是有史以來，個性最彆扭的一任鍾馗。

「所以你今天準備把整個檔案庫翻過來梳理一遍……」北斗主動替鍾馗總結行動主旨，不過看他眼巴巴盯著鍾馗瞧的樣子，多半是很希望將軍大人改變主意，告訴他一切都只是他想太多，開開玩笑罷了。

鍾馗讀懂了北斗的表情，遂挑眉，揚起一抹邪氣凜然、足可勾動大小美女春心的微笑，咬字清晰地申明：「我親愛的兄弟，你的確想太多了……我們怎麼可能──只、把、檔、案、庫、翻、一、遍？當然要翻到把相關資料通、通、找、出、來、為止。」

「哇哇哇，惡魔戩！妳看他拐我們上賊船啊！早上不是這樣說的！」北斗試圖翻盤開始拉外援。他是真心不願意在檔案庫裡一待大半天，這裡封存的陳年舊事有趣的他都知道，沒有新鮮八卦還很沉悶的工作會害他被憋死的！

楊戩眼瞅著北斗七情上臉的演出，偏給出一點都不符合後者期望的答案：「真君府一旦忙起來，工作量比這一倉庫只多不少。」

她半是陳述事實，半是針對北斗的發言宛如一記天雷，筆直轟在星君大人腦門上，轟得他的世界天旋地轉，他本人也很配合的轉轉轉，最後靠在其中一個檔案櫃上，一副快滑下去暈倒的模樣，虛弱呻吟：「你們好殘忍……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壓榨我幼小的心靈……我要暈倒了，你們慢忙……」

敢情他是要借勢偷懶，企圖逃避現實了。

想當然耳，這種拙劣手段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成功的可能性。

只見楊戩慢條斯理地湊上前去，在他耳邊嘀咕兩聲，這傢伙立刻打了個激靈跳起來，精神十足地立正站好！對著楊戩一臉討好諂笑，底氣不足地小聲道：「惡魔戩，我叫妳親姊姊行不？我絕對沒有要請調的意思，妳千萬別濫用職權玩我……」

聽見這段話，鍾馗不用問也能大致猜中楊戩對北斗的威脅。無非就是藉故申請人事調動，要北斗星君過去她那裡「協助辦案」──不過辦什麼案子？需要多久？那可就沒有固定答案，全看顯聖真君的心情了。

……那樣的處境，光想想都不寒而慄！

好在北斗星君本身氣運被長期鎮壓，維持在恆定的巔峰狀態，他現在如此抗拒，自己又力有未逮，老天爺馬上安排了不速之客光臨將軍府。

一襲明黃色便袍衣角首先晃過檔案庫門框，而後才是一個完整的人影出現。

來者，是個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

他的造訪一開始沒有驚動任何人，哪怕是屋裡屋外全部設置了禁制的府主鍾馗也未曾察覺，直到這人來到檔案庫前，自己加重腳步聲、露出破綻。霎時，不管冷眼旁觀北斗表演的兩位，還是只想蒙混過關的北斗，俱是一驚，方才齊齊朝檔案庫門口看去──

「陛下！」

「疫病之主一事，答案只會在鍾愛卿的傳承記憶裡，檔案庫裡尋不著的。」是了，這位衣著簡便仍不失貴氣的中年男子，正是當今天庭的至高主宰──玉帝昊天。他顯然很清楚鍾馗三人今天的動向，一開口便是他們最想知道的答案。

誠然，這答案並非最好的。

大概也就北斗對玉帝的答案無比滿意，因為這意味著他不用跟將軍府的檔案庫相伴度過一整天，他解脫了！

鍾馗和楊戩關注的重點則大不相同，他們可不需要誰來協助解脫，這才敏銳聽出玉帝話中隱藏的訊息，確定當年鍾馗與疫病之主的恩怨糾葛，這位天庭至尊多少知道內幕。不過他們誰也沒追問。

該說的、玉帝自然會說；這位天庭主宰不願意說的，他們為人臣子莫非還能逼迫？別開玩笑了！單論武力値，他們就不是對手。

「你們隨我來。」

玉帝似乎專程來說這句話的，言畢，他也不管鍾馗三人有沒有跟上，轉身就走。

由於玉帝昊天到來，老早就停下查閱工作的五鬼，齊齊轉頭看著願意為之赴死的主人。鍾馗見狀，遂道：「你們歸檔以後自己先回去。」他則夥同楊戩、北斗，迅速跟上玉帝似慢時快遠去的背影。

他們聽得很清楚，玉帝昊天剛剛的自稱是「我」，不是「朕」，這意味著昊天這次找上他們，乃為私事不為公事。試想，一件能讓堂堂天庭主宰移駕親自找人的私事，這位至尊該有多重視？他們又豈敢等閒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