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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雙堂會審開庭中

鍾馗站在他那棟住房一樓大門口,目送驅車來接走妻子的夏氏夫妻檔遠去,內心不由想要嘆氣。

他由衷希望夏擎只是營養不明原因失調,觀察過後靠木森就足以解決;然而,情感方面是這麼希望,理智卻告訴他別抱太大期望,因為他感受到明顯的心悸──就在他提議杜欣蕾和夏擎暫時住下,方便他從日常觀察找病因的時候。

說是直覺也好,第六感也罷,反正它發生的時機不對、場合不對,結合起來就是不容忽視的不對勁!

「別真是罪魘變異才好……」他有些頭痛地自語。

話雖這麼說,鍾馗其實已有心理準備。

魔物變異並非無前例可循,促使變異發生的原因更是五花八門多到北斗都列不完。倘若按照罪魘出現的時間推算,更有可能引發的還是「突發性變異」──它具有唯一性,可參照經驗幾近於零,是種麻煩的個體進化。

思緒轉到這裡,鍾馗決定暫時放棄無用的假想。反正總歸得見招拆招,有那力氣思索,不如想想怎麼面對家裡必然準備妥當的二堂會審?那兩個無比熱衷看他熱鬧的混蛋傢伙,肯定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至於他家的靈鬼……還用問嗎?他們對於不會妨礙主人性命的「無傷大雅小玩笑」,意見向來統一,從不認為獨善其身會讓他們的主人看起來像個悲劇。

鍾馗不太情願的轉身上樓。

果不其然,就在他送友人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北斗和楊戩已經做足準備,北斗一見他就調侃:「哎哎,伏魔將軍的青澀初戀呢!你家靈鬼都說了喔!」

「你別八卦會死嗎?」鍾馗翻白眼,沒好氣地反問。

想都不用想,北斗挺起胸膛,用朝聖者的口吻莊嚴道:「八卦是我生命裡最大的樂趣。」只是剛說完,他緊繃的面皮一鬆,又變回嘻皮笑臉的模樣,委實令人懷疑他先前那番宣言裡有幾分認真?

惟獨一句話無可否認:「北斗星君情報網的基礎,全靠小道八卦消息建構起來。」──儘管主要與他聊八卦的「線人」,其實通通不是人。

「你害羞了?」

繼北斗之後,楊戩也開始發動攻勢。

看樣子,他們倆多半早就約好,勢必要在今天用連環騷擾攻擊掏出眼前這個但求一夕之歡、不願地久天長的薄情郎,竟也曾有過的青澀初戀史。

「錯!我後悔打電話提醒你們要早點回來。」鍾馗瞪眼,越看越覺得楊戩掛在唇畔的笑容刺目。除此之外,任何關於女性的美好,他都無法在這朶烈焰玫瑰乍看充滿侵略性的美麗中找到,這女人哪……說實話,不看身材不看臉,他真不覺得楊戩哪裡像女的了。

尤其這女人搬到他家的這些日子,天天晚上都跟他逛酒吧、上夜店、搶女人──尤其最後一項,最讓他忍無可忍!他居然……他居然五次裡面有三次泡妞輸給一個女人!這教鍾大將軍情何以堪?

現在,且將話題回轉。

發現自己在二人逼供下,一張嘴難敵兩張嘴,鍾馗終究還是鬆了口,嘆氣道:「好吧、好吧,你們不就是想知道我怎麼有興致認真談戀愛?」

還別說,此話一出效果就是好。

北斗、楊戩頓時搖身變作兩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優等生,專心致志望著鍾大將軍,四隻眼睛都亮晶晶的,就等將軍大人傳道授業解惑。

鍾馗沒辦法,認命的陷入回憶狀態,組織語言片刻後,徐徐開口:「印象中,我記得接管小蓬萊那年剛滿十五歲……」

 

十五歲,正是少年好奇心旺盛且有點小叛逆的年紀,儘管在當時,擁有歷任前代傳承記憶少年鍾馗就某些方面來說,思考方式與成年人並無殊異。

可是少年的身體、少年的靈魂、少年那顆悸動的心都難耐寂寞,理智招架不住這些好奇的意念,少年鍾馗免不了就想品嘗一下昔年在天庭全無機會嘗試的初戀,想搞清楚所謂「初戀」是什麼味道?怎地眾說紛紜?

鑑於此,當有合適的對象出現,鍾馗自然毫不猶豫將自己與對方拉入情網。當年,他的對象正是現在這間Underwater world特色餐廳的老闆娘杜欣蕾;不過那時候的杜欣蕾,還是個整天綁著兩條馬尾亂跑的活潑女孩,正處在熱愛幻想的十四歲。

那年,他這麼問她:「想不想談一場戀愛?」

她被他的三分正經、七分玩笑的提問方式問得一愣,歪頭盯著他瞧了好一會,才笑道:「跟你?好啊!」

懵懂的、純粹的青澀之戀,就在這等玩笑般的對白中展開。

 

回到現在,鍾馗卻覺得當年的魯莽大大失策,這會兒正兀自低頭檢討:「那時候的我明顯忘記了,小蓬萊守護者並不是一個整天無所事事的閒差。想要壓服在這裡定居的妖魔鬼怪不止需要力量,你還必須零死角,否則某些心術不正或者心性極端暴戾的智慧生靈,會無所不用其極要扳倒你。」

這句話,北斗和楊戩深以為然。

新官上任為什麼要燃三把火?下馬威是一回事,其中關鍵處在於火不燃,下面不好管。想想看這年頭的修士,不管妖修、鬼修、人修,又有幾個真正純良無害,修練路上不染眾生血、不沾旁人命?

須知修行就是在逆天,逆天路難行,資源又有限……不爭,何時方能出頭?

此等大環境下,沒有誰希望上面有人壓一頭。當年小蓬萊這個眾生樂園好不容易走了個管理者,新來的若不施以雷霆手段,優先懾服桀鶩之輩,自然會有部分非人泛起別樣心思,興風作浪試圖把人弄走。

毫無疑問,在當年杜欣蕾就是鍾馗的一個軟肋。

誠然,在當時的小蓬萊眾生眼中,新來的伏魔大將軍很強,以十五歲稚齡便橫掃了所有挑釁者,可是一半仙加五靈鬼也架不住鬼域計倆、架不住敵人有人質在手啊!

「那一戰很慘烈……」

兩手十指交扣,手肘撐著桌面,鍾馗語氣低沉,雙眼貌似專注看著他的雙手,偏偏眼神飄忽洩漏了其主心不在焉的狀態。

這是北斗和楊戩都不知道的往事。

那時候鍾馗被打發上任,他們何嘗不正忙於熟悉各自的職司?他們忙到整整三年沒時間碰面,就為了跟代任者完成交接並徹底上手自己的神職。

但這不妨礙他們理解鍾馗想要隱瞞的心態,換作他們,大概也會讓事情爛在自己心底,不向摯友提及隻言片語。

「因為這件事我跟她分手了,那樣對她好,對我也好。」青梅竹馬靜默細聽讓鍾馗有充分的時間醞釀情緒、釐清思緒,「……現在想想,大概因為不管怎麼說都是初戀吧?我沒有洗掉她的記憶,只是留給她一個七分真三分假的謊言。」

「你怎麼說的?」

「自己當自己的傳人。」他看了看好奇無極限,搶先發問的北斗;又調轉視線盯住沒有說話,表情卻流露出關心之色的楊戩。只聞那講述聲停頓了將近一分鐘,方才接續下去:「反正那些妖怪她通通看見了,我有實力殺光他們,說自己是天師很有說服力。」

說起來,兩個人能好聚好散,那些捉拿人質妄圖逼退鍾馗,亦或迫使他做出一定程度讓步的妖怪。

只不過為了杜欣蕾自身與全家的安全著想,鍾馗還是瞞著前女友偷偷動手腳,使她的父母因為工作因素,做出遷居海外的決定,也恰好讓他們一家人避避這陣子的風頭。

雙方就此斷了聯繫。

理由不用鍾馗多言,楊戩已經猜到:「是為了表態?殺雞儆猴做過了,剩下的就是態度問題。要她真正安全,你得表現出她沒有人質的價值才行。」

光是這樣還不夠,鍾馗接著就開始他夜宿溫柔鄉的風流之旅,其潛台詞彷彿在說:「女人嘛,沒有再追就是。」這種行為初時的確是為了製造流言蜚語,誤導小蓬萊的非人居民;孰料此一行為會成一種習慣一種癮,以致他隔著幾天不去瀟灑一番就渾身不得勁。

「負心馗」一外號就是在他養成這等風流多情實無情的性格以後,才開始追隨他,成為貼在他身上的醒目標籤。

而今,那麼多年下來音訊全無,這份過去的美好早被埋藏在記憶最深處,就如鍾馗先前一再強調的,他根本沒料到他們還有在茫茫人海中重逢的一天,更別說料想到在偶然的重逢之後,杜欣蕾會領著丈夫求助上門。

甩甩頭,拋掉沒必要的愁緒,鍾馗轉而問起另一件事:「調查結果如何?」這裡所謂的「調查」,目標自然是貌似與某代鍾馗有神秘牽扯得疫病之主。

也只有這件事能讓北斗星君和顯聖真君都不得清閒,在鍾馗忙於工作時被打發出去,也得跟著忙碌。

「疫病之主的確與你其中一個前任相熟,所以你才會覺得對他很熟悉,所以他會為你做那麼多。不過聽你轉述,經過那一戰他顯然認為欠你前任的都還清了,接下來他準備要報復你那位前任將他封印的舊恨。」楊戩盡量簡單地述說收穫,而後反問:「關於疫病之主的傳承記憶,你還是破不開封印嗎?」

「太牢固了。大概得等它時機成熟自破。」鍾馗表示無奈,很多時候退而求其次的理由都不在自己,而是受到外來因素影響。

「看來你府邸的正本玉牒也能不指望了。」楊戩發問前就有心理準備,聽了鍾馗回答倒也不失望;反而是把整座伏魔將軍府用防禦法陣籠罩起來,二十五年來也就返回過寥寥數次的鍾馗,不太懂楊戩所言涵義。

這就讓剛剛一抱撲空的北斗找到了插話機會,忙不迭的搶白:「這個我知道,我告訴你、我告訴你啊!」

有人願意當解說員,楊戩也就不強奪人家的愛好了,收聲只等北斗快步回頭坐好開講。偏偏這傢伙連走幾步的時間都不願耽擱,屁股還沒沾到椅子,口水已經開始亂噴:「還不是因為真君府檔案庫的錄事玉牒只有經過惡魔戩審理的才會收錄正本,其他案件都只收錄副本存證,正本肯定是在當初的負責人那裡。惡魔戩就是想看你將軍府檔案庫甲號櫃裡的錄事玉牒,試試能不能還原事發經過。可是看你腦子裡記憶封印的頑固程度,大概沒什麼指望啦!」

北斗星君不負「長舌北」的綽號,除了換氣根本沒停頓的講了一大串,口齒伶俐的好像這段話他已經在心裡反覆練習過上百遍。

總體來說,北斗的長舌還是有可取之處,雖然廢話很多,但從他那裡聽來的情報基本上不會有遺漏之處;相反的,天庭乃至整個仙界許多有用消息的源頭,都來自北斗,好比先前曾言的天庭月刊《蕩魔錄》。

「看來暫時只能順其自然。」缺乏決定性線索,鍾馗也沒有太好的法子,無奈再度暫緩原定計畫。

二度受挫,直接導致結果就是當他看向本日第三項安排的關鍵人物土禦時,眼神充滿了「誰忤逆砍誰」的殺氣,害得土象靈鬼身子一抖,頓時感覺被濃重的不安籠罩。滿心忐忑中,他試探著開口:「……呃,主人?」

土禦從來不曾覺得那麼無助。他的靈鬼夥伴們眼見主人表情不對,居然都選擇了獨善其身,閃遠遠跟他撇清關係。

「我記得藥膳料理是你的專長。」

土禦的小臉馬上皺成一團,露出苦到不能再苦的表情。單單這句話,已經足夠他猜到主人究竟準備發派給他怎樣的任務?偏偏那是他最極力在避免的……比起下廚,他更喜歡坐等美食上桌嘛!

這無關食物美味與否,他圖的是新鮮,吃的是氣氛,講究的是當大爺的感覺。僅僅是追求美味,他早在家裡自己動手了,根本不需要主人事到臨頭才用氣勢威逼。不過話說回來,今天的主人看樣子不好打發……土禦保持著僵硬的笑臉,絞盡腦汁用力想脫身之計。

鍾馗似笑非笑,雙手抱胸站在那兒,不言不語。

他打定主意用氣勢壓迫到底。

偏偏有人不合作,站在一邊看熱鬧還兼拆台,風涼話信口便拈來:「妳看、妳看,負心馗不止欺負女人,現在連小孩都要欺負。萬一他哪天想不開打算欺負男人換換口味怎麼辦?哎,小生光想想就怕怕啊!」

鍾馗不動如山,心裡默默記下一筆帳。但他很快就心裡平衡了,因為楊戩緊隨北斗話尾,分秒不差地接腔道:「乖乖,弟弟不怕不怕,姊姊不讓馗哥哥欺負你,要欺負也是姊姊來。好弟弟,你說你想怎麼被欺負?」

北斗被一噎,啞口無言。

非但如此,他還寒毛倒豎,只因他口中的「欺負」不過聽似有歧義,楊戩嘴巴裡冒出來的「欺負」,那是真的有歧義!

「呃……姊姊、姊姊冷靜,兔子都知道不吃窩邊草啊。」北斗一身冷汗慢慢倒退,期望用最不刺激對方的辦法拉出安全距離。這種時候,縱使明知一扇木門隔著擋不住楊戩,北斗依舊恨不得躲到房間裡,推家具把門堵上。

北斗內心的小北斗這時候早就賞了自己一個嘴巴,叨叨唸唸地警告自己:「嘴賤果然要不得啊要不得,教訓要記住啊要記住……」他倒是選擇性遺忘了住在心靈深處的小北斗,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今天沒有受到實際教訓,懺悔不到兩三天就會故態復萌。

楊戩之所以點到為止,正因為她清楚北斗的把柄揪不完,那傢伙的腦容量全讓八卦給佔據了,根本記不住教訓。

鍾馗就更沒空理會北斗怎麼瞎折騰了,因為胳膊擰不過大腿,土禦服軟了。這傢伙倒是清楚鍾馗的秉性,服軟以後,就是一副可憐兮兮的委屈樣子:癟著嘴、擒著淚水,盯著主人就是不說話。

「一個月的隨意點。」鍾大將軍果然招架不住了。

連掩飾都不掩飾,土禦彷彿收到某種信號,雙眼立刻放光,嚷道:「再加半個月的Underwater world

──土禦當大廚,身價就有這麼高。

老套路了,鍾馗也沒有改變的意思,痛快應允之餘不忘提醒:「他們夫妻倆的身體,你都得負責調理好。」

「嗯、嗯,保證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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