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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魘災為引故人來

──錢!我要賺錢!我要賺更多更多的錢!全世界所有財富都是我的!

──美味的食材、特殊的食材……嘿嘿嘿,我要吃遍天下,我要吃、吃、吃!嘿嘿嘿……

──好男人在哪裡?世界上的好男人都死光了嗎?那就把所有男人都收入囊中吧!我要後宮、我要一妻多夫!

……

這是慾望之聲,也是迴蕩在眾生心底,最陰暗最不為人所知的心靈之音。

然而,最近這段日子裡,把內心慾望怒吼出來、赤裸裸表現出來似乎引領了時代的潮流,搶劫、強姦、殺人的治安亂象頻傳,新聞跑馬燈似的不斷追蹤報導,以致鍾馗現在無聊轉電視到新聞台時,第一個反應就是立刻跳掉。

不過也是托了這股亂風的福,他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驅魔服務,連著半個月天天有預約,時時都爆滿。

而且……「收穫」頗豐。

半個月的生意做下來,他的雙子血玉葫蘆裡煉化用素材,起碼整個月不用愁。保證隨便那個躲在葫蘆裡修煉,眼看就快被同化成血玉葫蘆器靈的鬼王折騰揮霍,照樣供過於求──相信魔物這稀罕玩意兒,接觸機會少之又少的鬼王一定很感興趣。

是了,魔物。

這一次的社會亂象說穿了,全是同一種魔物鬧出來的,其名「罪魘」。由北斗負責統籌的天庭月刊《蕩魔錄》裡,就有這麼一段介紹:「罪魘,負面情緒聚合體,型態不定,多以球型示人。喜歡寄生於性格執著或脾氣暴躁易挑動的生靈體內,以達成願望交換生命力的方式,汲取他人生機維繫生命,至死方休

這是一種響應現代高度物質化的社會型態,而誕生出來專門挖掘人性陰暗面的新式魔物。

它的存在,製造了許多曇花一現的所謂「精英」;它的存在,也使這些「精英」在生命力即將被汲取殆盡的最後關頭顏面盡失,不止一個在家人與鍾馗面前,用盡生命的力量來嘶吼自己的慾望。

淪落到這個地步的被附身者,理智往往已經被慾望支配。

不將其牢牢捆住,他們勢必會掙脫出去將瘋狂進行到底!所以他們被送到鍾馗這裡來時,一個個都像被制服依舊不安分的精神病患。

幸好罪魘並非強大難纏的魔頭,而是思維相對簡單純粹的魔物。只要按住被附身者的腦殼,將寄身其中的罪魘拉出來,被附身者也就恢復正常了──鍾馗還是第一次接觸到這種影響範圍極大,偏偏處理起來輕而易舉的案例。

舉手之勞,有錢有感謝,財富來得比吃飯還容易。

「回去以後好好調理。」

盯著罪魘被驅逐後昏迷的患者,鍾馗出於習慣略盡人事,多囑咐了句:「為了他的小命著想,他嘴裡嚷嚷的『雄心壯志』暫時別給他接觸了。」

聞言,親眼目睹親人腦袋裡被拉出那麼個會扭曲變形的球狀鬼東西,甚至那玩意兒目前仍在鍾馗掌中扭動,發出威嚇的尖叫,被附身者那些嚇傻眼的親屬忙不迭點頭答應,保證絕對落實天師的囑咐,不敢稍有懈怠。

畢竟人證物證俱在。

等到這家人千恩萬謝的走了,鍾馗才對空無一人的屋子詢問:「今天還有預約嗎?」話音方落,鍾馗身畔和屋內四個角落頓時顯現出模糊的人形,並且逐漸清晰,直到最後化作三名少年、兩名少女。

「下午五點是最後一組。預約者姓杜。」鍾馗身邊穿著吊帶七分褲,肌膚瑩白的女孩兒回道。她是金鑫,乃甫現身的五行靈鬼之首。

聽到剩下一組客戶,鍾馗抬眼看向時鐘:四點四十五分。

依照他的速度,驅魔加吊命,六點以前應該可以結束。念及此,他隨口便吩咐:「打通電話,叫那兩個溜之大吉的把晚餐帶回來。」──想當然耳,那兩個瞧他開門營業感到無聊而溜掉的,自然是賴在他這裡的兩名食客,北斗跟楊戩了。

所以他理直氣壯,對付臉皮早就磨練出來的青梅竹馬,最不需要的就是客氣。只是鍾大將軍選擇性忽略了那兩個嫌無聊跑掉的食客,閃人的另一個原因其實是去替他調查疫病之主與前代鍾馗的恩怨糾葛。

 

五點整。

姓杜的預約客戶來得很準時,不過在客戶上樓以前,受命守在樓下的五行靈鬼之土象,已經用媲美他看見絕世佳餚時才會有的速度,狂飆上來!嘴裡嚷嚷著:「主人!主人主人主人──她、她、她來了!姓杜,就是半個月前在路上沒認出來的那個杜欣蕾!」

土禦顯然認為鍾馗會希望先知道這個消息,幾乎把他能用出的速度提到極限。

「欣蕾?」

「那誰?負心馗你的新歡?」一把語氣裡滿是好奇意味的男音忽地傳來,因為土禦緊急傳遞來的消息呆住的鍾馗,頓時覺得額角有什麼東西跳了下,回頭不爽道:「要我說幾次,有鑰匙就從門進來!」

他發火的對象,自然是覺得走陽台比較方便,十次有五、六次回家不走大門,專門爬陽台的北斗。

只不過這次還捎上一個被帶壞的楊戩,穿著短裙照樣把陽台當居家進出門戶爬,真心讓鍾馗想不明白,爬陽台的惡劣遊戲究竟有什麼令人欲罷不能的魅力?再者,這兩個傢伙怎麼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巧土禦衝上來說杜欣蕾來了,他們就回來了?

巧合到這種程度實在讓鍾馗很難不懷疑,這兩個傢伙該不會原本就在外頭躲著,等到有熱鬧看才跳出來的。

誠然他也曉得,依照北斗對八卦的熱衷程度,天生奇佳的運勢注定他很容易可以撞上別人的隱密。充其量不過是因為這回被撞上的人是自己,鍾馗方才心中腹誹,但也沒有請人迴避之類的念頭。

都過去那麼久,沒什麼不可告人的。

思緒轉到這裡,他心態也擺正了,這才沒好氣地回道:「一個老朋友。哼哼,你思想可真齷齰,什麼都往男女之事上扯。」

「跟你有關很難不做這方面的聯想。」北斗習慣成自然的反擊,像這樣的拌嘴每天不來個五、六次,他都嫌嘴癢。

跟在後頭進來的楊戩勸也懶得勸,他們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直到鍾馗問起他們怎麼兩手空空回來,她才接腔道:「火剎來電話的時候,我們在刑天幼稚園。魃大姐要試新菜色,邀我們過去蹭飯。」

這聲「魃大姐」喚得可自然了,顯然真君大人確實下了功夫,在鍾、北二人新擴張的交友圈混了個熟臉。

惟獨那水晶宮,楊戩至今沒能進去過;據北斗多次套話的結果,似乎是因為初代楊戩與玉帝無論如何都撇不開的血緣關係,導致楊戩被「恨屋及烏」了。

言至此,三個人都暫時閉上了嘴巴。

預約客戶到了。

對方是一名懷孕少婦和一名臉色白中透青、看上去格外不健康的三十歲出頭男性。那其中的少婦,赫然就是鍾馗半個月前偶遇的初戀對象杜欣蕾。

「真的是你。」她甫進門來就盯上鍾馗,旋即露出「太好了,我沒猜錯」的神情。跟著便安慰起旁邊的男人:「擎,我們可以放心了,馗是真正有本事的天師。」她似乎很清楚鍾馗的底細,那全心信賴的語氣騙不了人。

北斗和楊戩不由覷向知情的另一個當事者。

雖然天庭沒規定他們這些傳承者不得向普通人透露身份,可是普遍來講,大夥兒都是能瞞就盡量瞞住,一來是未必有人會信,二來也是為了避免有人信了產生不必要的騷亂。然而,鍾大將軍貌似沒把大家約定成俗的默契當回事?

「晚點說。」

客戶在前,這個理由北斗、楊戩勉強接受。

鍾馗於是招呼兩人到客廳落座,同時也注意到被杜欣蕾親暱喊作「擎」的男人,正在觀察沒有隱去身形、也不曾偽裝的五行靈鬼。瞧他眼中的驚色就知道,別的不說,單單五鬼異於常人的各種膚色就夠他琢磨好一會。

「這個……這是……小鬼?」全名「夏擎」的男人用不怎麼確定的口吻說話了。

奇怪的是瞧他明明一副氣血虧損過甚,病厭厭彷彿隨時有個意外加身,就會不小心死掉的樣子,說起話來偏偏仍顯得中氣十足。光聽聲音,恐怕誰也想像不到聲音主人當前身體狀況看上去如此糟糕。

「你知道的東西倒不少。不錯,既然是天師鍾馗,配套人員自然要備齊。」大概是初戀兼老朋友在場的緣故,鍾馗開玩笑似的肯定了夏擎的臆測,旋即招呼木森過來把脈。趁著脈診,他拉家常般隨口問道:「醫院不止去過一家吧?那些醫生怎麼說?」

「嚴重貧血,中、西醫答案差不多。除此之外,他們都說擎的身體很健康。」杜欣蕾蹙著眉如實回答,不過看表情就知道她對這答案相當不信服。

也難怪,這都貧血了還說很健康呢!健康的人無緣無故怎麼會貧血?怎麼會補品吃了半個月絲毫不見起色?

無奈不管中醫西醫,一家家醫院診所看下來,硬是沒有一個醫生能就夏擎的症狀說出個所以然。

在這種情況下,杜欣蕾偶然從友人處得到鍾馗的地址,那位篤信神佛的友人更一勁兒鼓吹住那裡的天師有多靈驗多靈驗,讓杜欣蕾聯想到剛搬來都城就巧遇鍾馗一事,不禁抱著賭賭看的念頭,尋址而來。

事實證明了她的運氣相當不錯,地址的確指引她找到了故人。而鍾馗接下來的話,則證明了他們夫妻倆達成的共識多麼明智──

他告訴他們,氣血虧損是被魔物罪魘寄身的初中期症狀,到了後期,被寄生者還會為了引來罪魘寄生的執念與慾望歇斯底里,直到耗盡最後一點生命力……無庸置疑,那會是種醜態畢現的死法,光聽著,夏擎就感到不寒而慄。

「這……這……」杜欣蕾顯然被那等結局嚇到了,一迭聲請求著:「馗,還是趕緊除魔吧!這太危險了!」

古人言,死有重如泰山,輕若鴻毛。

想想看,本來死亡的份量跟鴻毛一般輕就已經很悽慘了,假使換成鍾馗形容的那種不名譽死法,恐怕一條命的份量還得比鴻毛輕吧?簡直是在逼人死不瞑目啊!

「不急。」鍾馗輕輕搖頭,同時示意火剎過來,「前段時間偶遇,我就發現妳身上有陰氣,曾經令火剎、木森尾隨妳回去,清除隱患。他們給我帶回一隻罪魘,火剎也順便吞噬了遺留在你們身上的陰煞。按理都過去了半個月,細心調養下多少會有起色才對……木森?」

「我以鬼力滲透徹查,一無所獲。」手背腰後,木森直起身來。

「你們身上也沒有煞氣,那回第一口我就吞乾淨了。」火剎一邊跟著說,只是說的時候他鼻子也抽了好幾下,想來是為求保險,又反覆檢查了一遍。

這讓由衷希望火剎檢查出什麼,也好對症下藥的夏氏夫妻,小小失望了下。夏擎不由嘀咕:「這樣下去我得到什麼時候才能回店裡坐鎮……真令人擔心……」他自認說得很小聲,可惜非常人聽力亦非常,基本上滿屋子是人不是人都聽見了。

搬著椅子學門神,在鍾馗屁股下那張沙發後面一左一右坐定北斗和楊戩對視一眼,想來是達成了某種共識。

他們想到的事鍾馗自然也想到了,他接著問:「你們搬到北部是因為工作關係?」

夏擎聞言,臉上不禁浮現幾分驕傲之色,有些迫不及待想與人分享成就似的開口:「是的。我旗下特色餐廳Underwater world在北部開了分店。你們有聽過Underwater world嗎?我們的旗艦店在中部,三年前剛剛開幕。

言者很自豪,無奈聽者臉上一片茫然。

沒辦法,鍾馗、楊戩、北斗都不是對食物特別感興趣的人,尤其前二者,問他們哪家餐廳值得推薦,還不如問他們都城各大夜店的特色,保證只有你不知道、沒去過的,絕對沒有他們答不上來的。

可若討論起餐廳嘛……大概就會像現在一樣,氣氛頓時變得沉默且尷尬。

老朋友的丈夫最自豪之處居然沒印象,偏偏問題還是沒印象那位先提起的,不管怎樣都有些說不過去。杜欣蕾見狀都急了,她坐在夏擎身畔,可以很清楚看見丈夫表情有點兒僵化,看樣子是不能指望他主動破局了。

「……Underwater world?海底世界?」忽地,男孩雀躍的嗓音傳來:「我知道!早說海底世界就不用想那麼久了嘛──那家餐廳的義式料理口味超級道地!起司放超級多的!招牌是好大一盤的海鮮焗烤麵,一口氣吃完十盤還可以免費!

鍾馗家屬饕餮的土象靈鬼土禦,非常捧場說了一大串,一張肉肉的圓臉在說話時幾乎快擠到夏擎臉上,逼得後者不得不一退再退,後背已經跟沙發貼合,頭顱眼看就要後仰到極限。然而土禦似乎全無察覺,只管將兩隻小短手攀在夏擎肩膀上,努力跟他臉對臉,渴望的表情好像在問:「我幫你介紹那麼多,老闆你請我吃飯嗎?」

「土禦,先下來。」鍾馗哭笑不得。

北斗更不曉得客氣為何物,逕自爆笑出聲:「啊哈、哈哈哈哈!土禦,你這樣人家會以為負心馗虐待兒童,不給飯吃啊!你就這樣給你主人抹黑的?」

話雖這麼說,土禦打破了那層尷尬的隔膜,仍當記一大功。鍾馗不由琢磨著,是不是該找一天去光顧位在都城的那家Underwater world?他看土禦口水快流出來的樣子就知道,自家偶爾也會夜不歸宿的靈鬼,鐵定有過為吃走千里的行為。

──這傢伙,就是個禁不住美食誘惑的老饕。為了避免再發生類似情況,把土禦拎回來後,鍾馗直接塞給楊戩看管。

言歸正傳。

夏擎驕傲的表現,已經使他的執念呼之欲出。只是交淺言深總歸不好,鍾馗只得隱晦提示:「夏先生想必很熱愛自己的工作。那麼為了達到最好,你對自己和對員工的要求應該都很嚴格,基本上不容妥協,對不對?」

如果只有這句話,倒也衍生不出什麼內在涵義,但若加上先前關於罪魘與執念的鋪墊,聰明人很快就可以聽出來,鍾馗真正想強調的問題所在。

工作狂不是不好,這種人往往能在事業上大展鴻圖。然而,在這罪魘橫行的時期表現出充沛的工作慾望,那可就大大不好了!罪魘才不會管這慾望是惡念還善念,於它而言只有具備強烈情感波動,就是狩獵目標。

癥結無法可解,夏擎唯有苦笑。想了一會,他依舊無奈道:「要我不去還能做到,不想幾乎不可能……難道我又被寄生?而且這次這隻特別厲害?」

「你的身體目前查找不到異樣,我需要長期觀察。」夏擎的假設顯然替鍾馗引導出了一條新思路,使他吞回原本要說的話,當場改口:「你們夫妻倆方便的話,回去整理整理,過兩天搬過來住一段時間。」

估計沒料到鍾馗會有這樣的提議,夏氏夫妻愣了愣,對視一眼,杜欣蕾旋即垂下眼簾,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用動作表示將決定權交給丈夫。

她已經委身於他,決定好自己一輩子的歸屬,若被初戀情人邀請去他家裡住,她就代表丈夫答應下來成何體統?為了家庭的和樂美滿,哪怕她和鍾馗之間的男女之情早已消散,她照樣必須選擇迴避。

夏擎自然握住杜欣蕾空著的另一隻手,輕輕捏了捏。

妻子的如此退讓,他豈會看不出原因?她的小動作打消了他僅有的疑慮,夏擎沉吟片刻,終究還是答應了:「那就打擾你們一段時間了。我們先回去整理行李,處理瑣事,過兩天再上門叨擾。」

──雙方共識達成。

 

正事辦完了,剩下的自然屬於私事。

「馗……你喜歡小孩嗎?我看你這些年來好像一直都有養小鬼。」這回是杜欣蕾先開的口,瞧她邊說邊和夏擎互換眼神的樣子,這似乎是他們夫妻倆到來前就有的決定。不過聽語氣,她十有八九是因為某種誤會,才有這樣的決定。

為了寄託父愛、母愛養小鬼的人不是沒有,卻是少數中的少數,還經常發生由於養不得法暴死的案例。而眼下杜欣蕾會有此一問,顯然是覺得鍾馗養小鬼也不乏有寄託之意,搞得將軍大人一時語塞。

他不知道應該先更正以前的錯誤知識灌輸,告訴她靈鬼和小鬼其實是兩回事?或者先撇清關係,替她掃盲弄懂其實養小鬼不是只有寄託情感一種選項,甚至這項選擇是很多有能力飼養者壓根沒想過的參考標準?

最後他決定讓美好的誤會繼續存在,因為杜欣蕾把他的沉默當默認,接著又道:「那麼孩子生下來以後,給你當乾爹怎麼樣?」

靈鬼們目光頓時聚焦在他們主子身上。

鍾馗亦沒料到杜欣蕾突然蹦出這句話,不由表情一滯,嘴巴張了張,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話:「妳怎麼……會突然有這打算?」

「有個天師當乾爹,很帥不是嗎?」杜欣蕾笑嘻嘻地回答,眼睛瞇成了兩彎月牙,兩頰浮現甜甜的酒窩。

雖然是玩笑般的理由,鍾馗卻能聽出她提議時,語氣是真誠的。

換成他在小蓬萊的守護者權威未穩之前,聽見這種提議不用多想,鍾馗會馬上拒絕;可是今日不同往昔,但凡新至小蓬萊的眾生,自然會有原居民跟他們講述禁忌和規則,監督他們別輕犯。仔細算算,也有好幾年不見膽大妄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傢伙了。

他目前的地位十分穩固。

一旁杜欣蕾見鍾馗正在思量,有所意動,馬上推波助瀾:「你的職業特殊,我也聽你說過有可能一輩子不結婚……可是總要想想將來吧?認個乾兒子,最起碼逝去時,肯定有人替你披麻帶孝送終。」

話很實在,不過現在部署身後事,貌似有些遠了。

她和他都風華正茂。

他們的人生終點站,最少最少也還需要幾十年才走得到──這還是對杜欣蕾來講。

換成鍾馗,縱使一世留連人間不飛升,半仙之體也能確保他至少有三百年壽元。屆時,誰給誰送終還真不好論斷。

不過鍾馗和他麾下金象、水象、土象靈鬼均無意糾正杜欣蕾這項錯誤觀念,火剎倒是差點說出來,可惜被木森捂住了嘴。

原因無他,仙人之流太玄幻,恐怕比妖怪還讓人難以接受,不然當年鍾馗也不會推說他是一名天師了。

怎麼說呢?天師這行業固然招搖撞騙者有之,亦不乏真才實料者,且在一般人眼中,天師可比神仙之流好理解易接受。試想一下,倘若有兩個人突然出現在你面前,一人說他是天師,一人說他是神仙,二選一,誰更容易搏取世人信任?

非選不可,大約有百分之八十的人會相信有天師存在,並認為自稱「神仙」的那位,其實是神經。

鍾馗可不樂意被人當神經。

再說,今非昔比,以前他談戀愛要小心戀愛對象成敵人威脅他的弱點,那是他技不如人,他認!而今氣候已成,莫非他認個乾兒子還要畏首畏尾?那樣小心翼翼活著意義何在?他伏魔將軍的生活原則是瀟灑肆意!是夜夜笙歌!是你奈我何!

膽小謹慎,走一步要回頭望兩回的活法,是他所厭棄鄙視的。

想到這裡,鍾馗頓時鐵了心,出言附和:「認乾兒子的確是很不錯的主意。可是夏先生……」他目光落在一邊靜靜聆聽妻子與友人對話的丈夫身上。這位倒是笑得一臉溫柔,似乎老婆說什麼就是什麼,沒半點反對的意思。

即便如此,鍾馗還是覺得有些話聽當事人親口說出比較好。

「這件事小蕾跟我討論過,是我同意的。」夏擎果然讀懂了鍾馗的表情,真正拋開猶豫的他,相當篤定地道。

既然乾兒子的父親母親口徑一致,鍾馗也不推委,索性大笑著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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