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歷史轉折點
「這是養育我長大的珊卓嬸嬸。」
村口外頭通完氣,心情很好的瑪門左手拉著斯特,右手挽上不久前勸阻斯特的婦人臂彎,一面往家裡去,一面給兩人互相介紹:「珊卓嬸嬸,這是斯特,我的效忠對象;後面那個是他的護衛,叫──呃……」
說到這,她才想到後面跟著那個形象頗為幹練的男人,她居然忘了問名字。
「薩瓦。」
男人非常務實的主動報名,也懶得糾正他和斯特被人誤會的關係了。反正目前來講,要說他暫任斯特的護衛也沒什麼不對。
音魂術士並非適合與人正面相抗的職業,一旦走上正面戰場,比任何職業都需要搭檔。剛好現在瑪門一門心思要跟薩瓦「搶飯碗」,這讓毒龍王開始思考要不要做點什麼,讓斯特看上去更奇貨可居?
誰都一樣,總是越不容易到手的事物,得手後,才越會去珍惜。
而且……效忠對象?
薩瓦怎麼看都覺得,如果他對人類眼神的認知沒出錯,瑪門那位珊卓嬸嬸可不像在觀察效忠對象,她根本把斯特當作瑪門的婚約對象了吧!
本著看戲就好,別把事情往身上攬的心態,薩瓦決定保持沉默。
這下子,可苦了聖樂師。
他現在就需要有人打岔,轉移注意力,而且這人不能是他自己。否則斯特真懷疑他能不能堅持到瑪門家門口?
偏偏薩瓦不合作,上下兩片嘴唇活像被誰黏上,惟獨眼睛無比明亮,分明只等好戲開場。最要命的是,瑪門還在無意間火上添油!
她居然從懷裡掏出一枚戒面有著凱諾達家徽的戒指,那戒指穿過一條銀鍊,顯然被她掛在脖子上貼身收著。
「這是怎麼來的?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
斯特腦袋瞬間空白,剩下兩個問句輪流當跑馬燈在閃。自然,他也忘了應該阻止,遂眼睜睜看著瑪門把戒指拿出來,獻寶般讓所有人都瞧見,然後隨口無責任道出把珊卓內心既有誤會推向高峰的言論──
「看!這枚代表你個人守護騎士的戒指怎麼樣?徽記是凱諾達公爵親自烙上的,戒指是你么弟親手交給我的。不過他們都說這枚戒指必須你親口承認收下我,用凱諾達的血脈激活,否則不會生效。」
緊接著,這枚戒指就被遞到斯特鼻子底下。
「快來點血。」瑪門似乎很期待戒指激活會產生的變化,想到就做,不僅路都不走了,還把珊卓推出來當藉口:「你總要讓我珊卓嬸嬸放心,對吧!」
「妳確定僅僅是放心,不會造成其他不必要的誤會?」斯特非常希望能擠出足夠凝重的表情,來跟瑪門好好說說其中的嚴重性。
問題是在瑪門的極度遲鈍和珊卓嬸嬸越來越亮的期望眼神包夾下,斯特發覺自己的面部肌肉已徹底僵化,稍微誇張點的表情都做不出來。看上去……大概像默認?
等一下!他是要默認什麼!
斯特開始考慮是否自己給自己一巴掌,以破解肌肉僵化的魔咒?不過在那之前……湊到鼻子底下的戒指,好像不滴血瑪門就不打算收回去?
「妳……」
「別看我呀、快快快──」
「……」
反正血是早晚要滴的,斯特沒辦法,只有這般自我開解。
但是,道理明擺在那,斯特依舊覺得他彷彿用一滴血的價格把自己賣了,越想、越感覺這血滴得很不是滋味……他有那麼廉價嗎?聖樂師情緒盪落低谷。
瑪門才不管,她發出低呼。
因為吸收掉斯特血液的戒面微微一亮,本來像畫在上頭的凱諾達家徽印記,兩側線條立即往下陷,使刻紋浮凸出去,表面也渲染上漸層的藍,整體格調立刻從假冒偽劣品抬升好幾個檔次,搖身變作正統高端飾品。
薩瓦也不管,他還有意再落後兩步,遠遠觀察每個人的表情變化。
珊卓嬸嬸更加不管了,她一雙眼睛彷彿已經黏在戒指上拔不下來。等這位中年婦女驚覺失態而回神,再看向斯特之際,那眼神、已然是毫不掩飾的丈母娘瞧女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斯特整個人都被她審視一遍。
「……可惜太瘦……」婦人轉過臉,自以為非常小聲地抱怨了句僅有的不滿意。
「噗哧。」
有人笑場了,還不止一個。
斯特本來都要奪路逃跑了,被笑聲一激反而熄了心思。不就是誤會嗎?不就是擔心瑪門嫁不出去嗎?被誤會又不會少塊肉!頂多是珊卓嘆息聲裡那種「沒有最好,次之也無妨」的感慨,令他感覺不太爽而已。
大概斯特這次表現足夠明顯,瑪門首先用力抿住唇,以免再笑出聲來。
斯特側首,晶藍冷眸旋即睨向後方。
薩瓦兩手一攤,對他聳肩,沒發出聲音但笑容並未歛去,好像在告訴斯特:「我努力給面子了,可是太好笑……」雄性遭懷疑有沒有能耐保護自己配偶的一幕發生在眼前,活過千年,從未在這方面受到質疑的毒龍王,明顯被戳中笑點。
斯特再次無奈。
薩瓦好相處他不否認,那是一頭懂得放下身段交朋友的龍。可反過來講,由於主動接近方是薩瓦,分寸由他拿捏,斯特除非撕破臉演奏靈魂樂章,否則真拿他沒太多辦法。
好比現在。
跳過話題,無疑是眼下最簡單的處置方式。
斯特索性拔腳跟上疑似怕自己待著影響到年輕人交流,於是主動加快腳步走到第一位的珊卓,剛好看到有個臉色蒼白彷彿受到驚嚇的瘦小男孩,正站在一棟無人民房門口左右張望,一見珊卓,便如世界末日見到救世主,慌慌張張撲了過來。
「珊卓大嬸!」
「哎,孟卡,怎麼了?你臉色不太好……」
「我、我……大嬸妳不是讓我盯著嗎?我……剛看見卡雷斯大叔……還有喪屍……」叫孟卡的男孩死死抓住珊卓雙手,盡量調勻呼吸讓自己講話順暢,方才加快語速,道:「大叔屋裡有喪屍,還有打架聲音……我不敢太靠近,不過……不過卡雷斯大叔有看見我,還叫我快走!」
「珊卓嬸嬸別來,我去看看!」
落在斯特身後的瑪門,聽見的沒他多,反應卻比斯特快多了,嚷一嗓子,馬上掉頭往村子西邊,有棵醒目大樹的方向跑去。
珊卓也曉得喪屍如果還在,她去了只會礙手礙腳,惟有懷著擔憂留下來,對瑪門遠去的背影囑咐小心。
等她一轉頭,發現動作慢一拍仍杵在原地的斯特二人,又忙不迭的催促:「你們怎麼還傻在這裡?讓瑪門自己去你能放心?」她將斯特往瑪門的去路上推了一把,又說:「快快快!追女孩子哪有全靠家裡幫忙的?你自己也要出點力!」
「需要自己出力,守護騎士是幹麼用的?」斯特真心想把這問題提出來,跟珊卓好好探討。很顯然,這位相當於瑪門母親的珊卓嬸嬸,根本沒信過守護騎士那一套,只當作是年輕人臉皮薄的藉口。
更別說還有凱諾達公爵,以及他那個過繼來的么弟越幫越忙,斯特相信即使自己滿身是嘴,也無法說服珊卓,扭轉她心目中的「事實」了。
斯特索性什麼也不說,遂其意,和薩瓦一塊追著瑪門去。
可惜三個人都去晚了,孟卡口中「卡雷斯大戰喪屍」早就草草收尾,徒留一地狼藉,證實此處發生過激烈交鋒。
房子的大門破損嚴重,明眼人一看,不難推斷出門是被蠻力強硬撞開,剩一個角頑強與門框相連、搖搖晃晃掛在那兒。
瑪門盯著那扇門恍神了,站在門口久久不語。
「……卡雷斯叔叔是我的劍術老師。」
好半晌,她終於從怔愣中回神,邁步踏進空無一人的房子,尤自不死心地來回梭巡,同時像在告訴斯特,又像自言自語地說著:「若單純較量劍術,我一直不是卡雷斯叔叔的對手。他──怎麼可能擺不平一頭喪屍!」
話雖如此,瑪門的內心認知卻不像她嘴巴上說的那樣自信,她越發粗暴的探查動作,充分突顯了女騎士此刻格外的不平靜心靈世界。
畢竟和非人生物單打獨鬥最後雙雙鬧失蹤,不管怎麼發揮想像力,大概都不會有人覺得是好事臨門。瑪門即使心頭堵著再多不舒服,亦已做足該方面的心理準備,因此才會看上去顯得狀態極糟糕。
──那根本不算找人,純粹是在宣洩。
斯特自然不會不識趣,這時偏偏要湊上去,弄得你煩我也煩。
門口駐足數秒,斯特就聽薩瓦在後頭小聲叫他。
回頭多觀察一會瑪門,確定一時半會女騎士還無法從自己的情緒裡掙脫出來,他馬上移動腳步到薩瓦那邊去,彎腰聽半蹲著的毒龍王,指著大樹樹根周圍亂糟糟的痕跡解釋:「這是有人硬撐著身體,拖著腳步行走的痕跡……足跡屬於同一人。我稍微走遠確認過,也只有一人繞過這棵樹,從樹後小徑離開。」
薩瓦一邊說,目光同時瞥向樹後,留有被踐踏痕跡的叢叢雜草。
「你看會是弒神者,還是卡雷斯?」
「重傷者會這樣走,弒神者……也是這樣走。」薩瓦根據在龍島上,曾與弒神者大軍近距離交鋒的親身經歷給予答案。
負責任是好事。問題在於這麼一來,說跟沒說好像沒太大區別──仍然無法確定走掉的是誰?失蹤的又是誰?
被瑪門弄得倍加凌亂的屋子裡沒有屍體,也沒有疑似能組成屍體的血肉組織。那麼,他們是不是能換個方向去思考?或許打從一開始……屋內就僅有一人?
意識到該種可能,斯特和薩瓦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閉上嘴。
倘若真相如此,將是比失蹤更糟的噩耗!
空屋內翻箱倒櫃般的噪音,不曉得幾時也悄悄靜下去,不過瑪門依舊沒出來,反而聲音裡帶著幾分激動在喊他們進去。
瑪門此時站在被一腿踢成兩段的矮櫃旁,見他們進來,連忙要兩人看看她的唯一發現:一個摳抓地板時留下的手印。
而且手印主人當時若非體溫高的驚人,身體肯定正產生特殊變化,這枚印子邊緣,甚至有融化痕跡──這可不是正常人類能夠辦到的。最重要的是,手印主人使勁極大,深深的印子裡還殘留了些應該屬於當事人身體一部分的……肉渣子?
薩瓦隨手撿根椅子腿把那點疑似碎肉的東西,挑起來湊近了看,又動動鼻子嗅了嗅。
「弒神者。這腥味不會錯。」
「你說這是喪屍的手印?」瑪門是第一個觀察手印的,一聽這話馬上反應道:「那、喪屍都被打到趴在地上掙扎了,卡雷斯叔叔會去哪裡?」
瑪門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手印顯示喪屍後來落入下風被壓著打的,那麼勝利者呢?戰敗者死不見屍,可以說被處理掉了,但連贏家也沒了蹤影是何道理?
做為詢問對象的一人一龍早有共識,面對瑪門直指核心的問題,他們顧左右而言他,直把話題扯到瑪門無意間提過的廢棄神殿。
在找到確鑿證據前,他們認為「那種判斷」,不適合對瑪門說起。
瑪門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總覺得兩個男人有秘密故意瞞著她……「廢棄神殿在山裡。你們懷疑卡雷斯叔叔會去那裡?」她是直腸子,她自己都知道,所以任憑她想來想去,最後也只能這樣解釋。
「有這可能。」斯特給的答覆模稜兩可。
然而瑪門現在只需要有人替她指明道路,這個人說話有幾分可信度根本不是重點,自然斯特說什麼,她就信什麼,乾脆到斯特忍不住擔心女騎士會不管不顧,一手拽一個,拉著他和薩瓦就往聽說變成弒神者老巢的廢棄神殿裡鑽。
「唉!」瑪門有些喪氣,「所以我們要等後援?」
總算她還曉得敵眾我寡,必須謀定後動,沒因為卡雷斯失蹤,就把這位叔叔灌輸給她的戰鬥指導全部還給人家。
「如果妳還想救人。」斯特的回答分外堅定。這時候,他絕對不會見瑪門沮喪,就說些放棄立場的安慰話。
「……好吧……」
一行三人帶著不算好的消息返回,把珊卓的安撫工作交給瑪門,兩個男人很是令人感覺可疑的鑽進同一間客房。
一顆投映用水晶球被擺在床上,源自魔獸體內的晶核,被斯特不要錢般供應給傳訊水晶球汲取能量,建立起從麥納村直通無歸塔的跨郡通訊鏈接。
「大哥。」
「嗯。」
點點頭,表示自己有聽見,但出現在水晶球投影裡的勒斯,目光依舊專注在手中那管紫羅蘭色的試劑上。
看上去應是同款的試劑,一旁的架子上還有三管。就不曉得那是二次調配完畢的潛能藥劑,或者魔導士瑞拉送來的初始樣品?
疑問在腦子裡一略而過,斯特其實並不在乎答案。只要是勒斯給他服用的,那怕是穿腸毒,他也會先喝了再問為什麼?
「麥納村的確有麻煩,村民似乎被弒神者眷養了。」斯特依舊感覺不可思議的開始述說:「它們固定每隔七天抓走三到五名村人,其他人只要不準備穿過森林離開村子,弒神者在抓過人後,到下次抓人的期間都不會再出現;相反的,如果有人想逃,那些弒神者就會突然冒出來,把想逃跑的抓走。」
「而且我能肯定,它們一開始並沒有潛伏在附近。」薩瓦一旁補充,順便說起自己的偵查結果:「使徒提供的廢棄實驗室我去看過了。裡頭設施能毀已經全部毀去,紙本資料大部份原地被焚毀,廢棄相當徹底。另外有發現赤足留下的凌亂腳印,以及弒神者碎肉組織殘餘……氣味很『新鮮』,大約走不到一天。」
他們輪番敘說,帶回來的大多不是好消息。大致上能用一句話概括:「麥納村連同附近山脈,已經成為弒神者樂園。」
最後斯特提到瑪門,和被弒神者當作巢穴的廢棄神殿。
同一時間,勒斯手上那管試劑也反應結束,亮麗的紫羅蘭色已被深沉黑紫取代,外觀變得與試管架上另外三管試劑一模一樣。
勒斯抬頭覷向另一側,斯特二人則聽見畫面外有人說話:「……我不知道什麼神殿。不過,實驗室被後來者徹底搗毀,弒神者遷居新處還有組織……歷史進程還是變了。」
是使徒的聲音。
從聲音判斷情緒,使徒此刻的心情光靠「複雜」一詞,大概不足以涵蓋其中的十分之一。
他就是個偽先知,只能「看見」舊路,一旦有人施工改道,他馬上變瞎子。偏偏就算這樣,他仍得設法將局勢導回那條已知正軌。
他,本就為此而來。
可是看看現在什麼情況?應該有弒神者的實驗室空蕩蕩,毛都沒給他剩一根;未曾出現過的廢棄神殿取代實驗室的地位,收留了事實上也跟使徒所知不太一樣的弒神者。
──惡意刁難都不是這種刁難法!
大概使徒的心聲太過強烈,隔著老遠的距離和一顆水晶球,勒斯依舊從前者話落後的壓抑沉默中,感受到某人非常想找面牆撞撞的抓狂感。
結果,大概是物極必反,本來一門心思確保歷史走在正軌上的使徒,在長久沉默後,竟出人意料道:「你有沒有考慮過──更主動點?」
為了讓這句話脫口,明顯消耗掉使徒不少精神氣力,話語最末一字才自唇齒間迸出,他就像被抽去骨頭,整個人都有些虛脫地垮下肩膀。
就算勒斯與使徒是隔著一顆水晶球在交流,見後者這副模樣,也足夠前者明瞭後者一句帶有暗示性的提問,令他此時背負了多麼龐大的壓力──捨棄原有計畫另闢蹊徑,導致結局無法捉摸的壓力。
「你在建議我,讓歷史更加脫軌。」
勒斯看著他,心中幾許懷疑也在思緒釐清的瞬間消散,嘴裡冒出來的句子,自然從反問變成肯定。
使徒也不反駁,形同默認;另一邊,斯特和薩瓦聆聽著水晶球傳出的交談聲,亦是自覺的安靜下來。
改變歷史,等於他們攢在手上,也許有用、也許無效的先知先覺,將被徹底放棄!的確除了勒斯這個當事人,誰也沒資格替他做出這般重大的決定。
「尊主先一步捨棄劇本了……」勒斯沉吟著,好半晌,才聽見他用冷酷的嗓音決然表態:「敢不奉陪?」
話應是帶有尊敬意味的話語,由勒斯說來,卻成了赤裸裸的挑釁!
勒斯不瞭解尊主,也不急著馬上取回前世記憶;但米薩契爾和使徒都是明白人,勒斯藉他們之口勾勒出來的尊主,形象就是個目空一切的囂狂之輩。
只不過,尊主的囂張狂妄應當是浮於表面的保護色,他縝密細膩的那一面會促使他在整體佈局上,做出符合「以最小變化獲取最高勝率」的輕微更動;也許再狠點,他還會送上幾場讓己方以為全靠自己破局贏得的勝利,好麻痺敵心。
總之,無端冒出一座廢棄神殿的大動作,當真不像米薩契爾分析過的尊主所為。
無奈事實就擺在那。
「我記得,他的大本營在大漠。」
魔導士確實領會了使徒的意思,他決定提前動用米薩契爾一力主導,和拜諾皇儲簽訂的那紙契約,在近期內發動說好的那場戰爭,首先剪除尊主培植在世俗的羽翼。
起碼,必須讓局勢演變成小團體對小團體。
他相信大漠王國一旦戰火紛飛,尊主不會坐視不理,因為他們之間的爭奪勝負未分。他需要前世的身體,尊主則需要他身體裡的……某樣東西……
沒錯,其實關於自己、關於前世,很多事情他都隱隱約約有了猜測。不過猜是一回事,明確知情又是另外一回事,反正就他目前的狀態而言,某些會使尊主產生感應的關鍵字,最好連想都不要想。
臆測與真相間那層薄膜,仍不到捅破的時候。
勒斯視點落向實驗室一座櫃子上,一排七顆的水晶球。現在最左邊那顆投映著斯特跟薩瓦,居中那顆是使徒帶著「S」型面具的臉,而最右邊……與這顆水晶球對應的那顆,目前正在皇宮、在皇儲克里斯手上。
克里斯儒雅的面孔被水晶球投映出來。
皇儲殿下是積威日重,以前他是像個學者多過像拜諾皇位的第一繼承人,如今皇帝陛下開始移權,他也正式經手國事,總算慢慢有點未來皇帝不怒自威的模樣。
「我要宣戰。」
沒有客套的開場白,更沒有前言後語的情況介紹,勒斯語言簡練,像給拜諾帝國未來的皇帝陛下頒布命令是理所當然的。
這也就是和勒斯有直接利益關係,也對他個性多少有些理解的克里斯能忍,能臉色不變,耳朵主動把魔導士的發言翻譯成正常人下對上的奏對格式。換個國家、換個皇儲你試試,保證正事尚未商量出結果,內鬨就得先發生!
「大漠王國?」克里斯皇儲反問。
從這句話就可以知道,皇儲殿下不僅沒生氣,還聽懂了勒斯的簡短發言底下,區區四字囊括不了的複雜意圖。
那部份就不是兩個人依靠兩顆水晶球短暫交流,能夠全盤敲定的內容了。因此克里斯沒在聯繫期間說太多,只告訴勒斯檄文已經寫好,任何時候他都能夠以「抹殺大漠王國不該有的野心」為名目,掀起一場國與國的大規模戰爭!
克里斯知道,這將是他即位前……說不定包括即位以後,僅有能夠獲取武勳的機會。往後,再也未必會有這麼好的機會,不是哪個國家都有現任大漠國王一般不自量力的白痴腦袋,竟然妄圖染指一個帝國的皇位更迭!
而他一點也不想成為拜諾帝國歷史上,唯一一個武勳成就上一片空白的皇帝。
在尚武的帝國裡把皇帝當成那副德性,鐵定會成為他克里斯‧阿曼特羅歷盡一輩子心力也無法抹除的人生汙點。
鑒於此,儘管勒斯聽見他反問,只是挑眉當作回應,克里斯照樣下定決心要挑起這場戰爭。
不但得贏,還要贏得漂亮!
興許是受到克里斯遙遙傳遞來的鬥志感染,勒斯難得多說了幾個字:「我會設法說服眾神殿參戰。」
「好!」克里斯精神一振,連帶回應中都多了幾分真誠。
他差點忘記,魔導士勒斯還是神使,別人說服不了諸國戰爭中保持中立的眾神殿參戰,神使份量夠重,未必不行。
一旦有眾神殿背書,又有名正言順的出征理由,克里斯相信無論戰爭打成什麼樣子,至少好名聲已經跟他統一戰線。
思緒轉到這裡,克里斯腦子裡又冒出許多想法,他自然沒心情繼續和魔導士閒聊,連忙表示自己要去著手準備,會在皇宮裡等魔導士本人或全權代表去跟他詳談。
新佈局的第一子正式落下;而勒斯的實驗室裡,還有兩顆水晶球、三個人在待命。
「使徒,你在哪?」
「啊?」使徒呆一下,旋即一個激靈,忙道:「別別別,老子去廢棄神殿!馬上就去!」直覺預警,他在三秒內選了一個應該不會有狄爾希斯的地點。然後他隱隱約約聽見,貌似有人很可惜的「嘖」了一聲。
「……你很好奇我的身份嗎?你希望狄爾希斯套出什麼來?為何會有這種惡趣味啊啊啊?」使徒在心裡只想這麼哀號。
當然此種心情勒斯是無視的。既然使徒自己把自己安排好了,他也就順其心意要斯特按兵不動,等待使徒會合。
「大哥你呢?」
「我去聖山。」